最近几年在农村调研,一个深刻的感受就是——农业种植业转型相对较慢与农业畜牧业顺利转型形成鲜明对比。以湖南H县为例,目前该县畜牧业生产总量和产品供应,90%以上产自于本地专业化规模养殖,传统的畜牧业生产方式相继完成了转型。自2009年以来,在政府的行政推动下,该县种植业领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全县现有50亩以上的粮油种植大户4000余户,大户种植的水田面积30万亩,生产总量相当于全县30%左右。短短5年时间该县的种植业领域的结构已经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化,但是地方干部依然还认为种植业领域转型太慢,并将其主要原因归结为,中央对养殖业大户出台了补贴政策,对种植业大户尚没有出台补贴政策,制约种植业向规模化生产转型。对此很多地方干部就认为,种植业领域应该像生猪生产领域一样,也实行大户补贴,进而推动种植业领域的转型。
不但地方干部这样认为,现在中央的政策也开始有所偏向,农业补贴政策呈现出明显的“扶大不扶小,富强不扶弱”的问题。近几年的国家中央一号文件都在提,以后新增的农业补贴主要发放到家庭农场,问题是:生猪的补贴模式和经营模式,是否可以复制到水稻种植领域?我们认为,这其中最少存在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。
一、生猪领域大户补贴的后果。生猪补贴的模式是否可以推广到水稻种植?近10年以来,农户养猪经历了一个从散户养猪到大户集中养猪的变迁过程,生猪养殖的经营体制出现这样一个变迁过程,其重要的原因在于:国家出台了新的生猪补贴政策,即养殖规模达到一定的程度,才能申请养猪大户,并领取相应的补贴。这样大户养猪与小户散养进行比较的话,大户养猪的竞争优势比较明显,迅速占领了生猪的市场。但是也正因为生猪养殖经历了从散户分散经营到大户集中经营,我们发现猪肉的价格快速上涨,同时生猪的价格波动也更为剧烈。
二、生猪领域和种植业领域的经营模式完全不同。水稻种植和生猪养殖最大的不同就是,水稻种植面积的扩大和大户的形成涉及到农户的承包经营面积,而生猪则不存在耕地大规模流转的问题。现在国家提出扶持家庭农场,我们所调研的平晚县今年正式发文件,提出对双季稻种植的大户进行补贴,种植面积达到50亩以上的农户,可以到农经局注册登记,然后由农业局发放双季稻的补贴。为了获取地方政府的农业补贴,平晚县全县在很快的时间之内形成了很多家庭农场。原本种植面积没有达到50亩的农户,开始通过各种各样的办法将自己的种植面积扩充到50亩以上。我们所调查的斗岭村冯和平,去年种植的面积是40亩,今年扩大到110亩,为了能扩大经营面积,他几乎将该村原本无人愿意种的水田全部包下来,这样,针对50亩以上的家庭农场的补贴政策,推动了那些有种植能力的大户扩大经营面积,扩大了双季稻的种植面积。
现在的问题是,家庭农场一旦形成,就具有极大的冲动扩大经营规模。经营50亩以上的双季稻,在犁田、收割等这些生产环节,没有机械操作几乎是不可能的。而一旦形成这些投资,就有极强的进一步扩大经营规模的冲动,一般要达到300亩左右才算是最佳的经营规模。正如农户向我们所反应的那样:一个50亩以上的家庭农场一旦形成,就不会只种50亩田,为了划算,他必定会扩大经营规模。这样的家庭农场的扩张,瓦解了原来的自发的土地流转秩序基础上所形成的中农模式。一个小组往往只有100多亩水田,这样一个小组的田只需要1个人耕种就行;一个村1000多亩水田,往往也只需要几个大户就行,那么其它的农户干什么呢?因而生猪经营规模的扩大,对其它农户的生计没有直接的影响;而家庭农场经营面积的扩大,则对那些原本经过自发土地流转所形成的中农模式形成竞争与排斥,因而生猪补贴模式与经营模式,在水稻种植领域首先遇到这样一个挑战。
三、国民对猪肉的需要和对大米的需求弹性和刚性存在差异。猪肉价格大幅度上涨和波动,减少猪肉消费就是;但是大米是生活必须品。粮食价格是物价之母,如果粮食价格上涨,就意味着我们的整个物价水平将会大幅度上涨。家庭农场来经营农业,和散户经营、老人农业相比,其成本可能是会明显增加的,最主要的是因为插秧等环节的雇工成本增加。而原来的老人农业,是不计成本的投入。家庭农场的经营模式,则意味着农业的经营成本上升,风险增加,不但农产品价格,而且国家补贴要大幅度增加。
四、大户和资本经营,不利于保证国家粮食安全,而且引发农民的生计危机。资本下乡与公司种田,通过大规模的土地流转来经营农业,其经营效率所存在的问题,目前已经是有目共睹了,经营表明,这种模式不但经营成本高,而且无法提高粮食产量,即便是种植单季稻都存在利润低、产量低,难以维系的问题,更不要说通过种植双季稻来提高粮食产量,并保证国家的粮食安全了。我们在安徽、江苏的调研经验,都说明公司种田,是难以保证国家粮食安全的.现在国家推出家庭农场的模式,我想能够控制在100-200亩的范围之内,可能能够保证粮食产量进一步提高,同时解决劳动力老化所带来的问题,这是应对传统的经营模式瓦解时可以选择的应对之策。但是另外一个问题就是:流转后,土地集中之后,剩下的劳动力如何安排?大规模耕地流转之后,失地农民的生计危机已经是一个共识。
总而言之,因为粮食生产领域扶持家庭农场,涉及到土地流转,直接影响农民生计、农村社会结构等等极为复杂的问题,和生猪养殖是存在根本性的差异的(因为生猪的规模化生产,不需要涉及到太多的耕地,是资本密集型的;而种植业的规模化生产则是土地密集型的)。因而生猪补贴的模式和经营模式,不可以在粮食生产领域推广,这是需要我们慎重考虑的。